夏日事故
乱社 乱步是左位👈
(真是冰冷的圈子)
剧情向 轻微推理内容(大概……算是推理吧)。😇)
会一直放在这个篇幅里更新
避开人前的时间,其实他不会选择苦涩的生茶饮料来捱过40度的高温天气。
日头太毒,竹帘把庭院里泛白的鹅卵石路隔在另一侧。
睁开眼,名为“银狼”的中年人叹了口气,【怎样度过午后的光景】这种小事,居然是眼下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天人五衰】事件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刚开始处理后续的烂摊子忙到累吐,最近稍微得闲,竟然能让他带着乱步回宅院,休短暂的假期。
噩梦一成不变,梦魇毫无新意。无非就是他曾经那些刀下亡魂,空洞的眼神望着不知道什么方向。或者嘶吼着,宣告那永远无法完成的复仇。
虽说这稀松平常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然而每当独处,过去颠沛流离的时光总能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地板上影影错错的反光,茶杯垫子上洇出来的水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曾经存在过的那些令人不信赖,和对人世刻入骨髓的怀疑。
乱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竹席上躺着漫画书和半袋打开的粗点心,多半是故意放在上面不收拾的,真是任性。
中年人面无表情把杂物收拾好,果盘放回厨阁,玩具摆进书柜,碎屑归置进纸篓。
拾掇这些小小的“烂摊子”其实正合他意。
起码可以锻炼一下身体。
作为一件擅于隐藏自己的人形“武器”。眼下这些松散的消遣总会在他最放松的时候漂浮出强烈的不适与割裂感。所以他才会在彩色的茶杯装上方糖,冲成甜度爆表的饮料,再在一旁随便放一点什么流行的音乐或者电影。
用来抵抗那些顽固的,不断消蚀自己内心的亡魂。
这杯子本来的主人是乱步,似乎是某个零食品牌礼盒随附的赠品。对方把这玩意塞给他时,绿色的眼珠闪闪发光。
“它会唱歌!”乱步兴致勃勃演示给他看:杯侧的按钮隐藏在一个造型夸张的塑料蘑菇里,拨弄一下就会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歪歪扭扭的难听电子旋律。
“万一喝水漏电呢?”成年人的指摘毫不留情。
“也是~哦!~”名侦探拉长声音打了个哈哈,露出小动物一样的笑容。
但是福泽谕吉没有拒绝。
——算是小孩淘换下来给他的新鲜玩具吧。
他这么想着,接受了这个随性又有点丑陋的礼物 ,和一堆紫砂茶器一起摆在桌上。
他早已远离了血腥蔓延的战场,属于“银狼”的天赋样的警觉,变成了可操控的按钮,只在察觉到危险时才发出”咔哒“的启动声。
寂静的午后,只有西洋钟走动的声响。为了打破这点无聊,什么东西再次唤醒了他紧绷的神经。
是了,还有一件,算不上微不足道的“小事”。
“银狼”放下手中的花俏杯子,搓了搓依旧带着倦意的脸,再一次,长叹了口气。
“你可以和我【哗】——吗”
这个问题像一片不合时宜的落叶,从天知道哪个角落掉下来,在社长大人的银发间缭绕缠绵,最后轻飘飘落回耳朵。
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哪怕他当下就把可恶的小屁孩撵出房门。这过分的请求还是突兀地存在着,令成年人无所适从,只能面对空荡荡的墙壁,无可奈何地发呆。
说出这话的乱步一脸无辜,纯洁如晚风里讨食的小猫,好像他问的是【晚饭可以吃乌冬面吗】这种程度的问题。
只有听话的人石破天惊天旋地转,反应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不要胡闹”
头疼。
不带有任何感性色彩去思考,与其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如罗列一下让小屁孩胆敢发出这种言论的理由——青春期?恶作剧?平时什么都惯着,养得太放肆了?还是他早早眼昏耳背,干脆听错了对方说话的内容?
每一个理由都足够让人,头疼。
只能先保持距离:小崽子的行李搬离自己卧房,洗漱间的用品不搅和在一块儿,拒绝过多的肢体接触,尤其是没事扑在自己怀里撒娇这种过分的事情绝对不行。
也许是做太刻意,乱步被惹炸毛了。第n次一脸严肃,把拿着一袋零食倒在自己怀里的小屁孩推开以后,对方哼了一声,从此没露过正脸。
不过,作为成年人,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门铃响了,一定是小坏蛋买了太多零食懒得自己开门。
算了,适当求和一下吧。
于是某位不擅交流的异国推理名作家首次登门拜访,就看到了一位穿着居家服的银发酷哥。
酷哥塔拉着拖鞋,一手捏着冰可乐,捂在突突跳的太阳穴止痛,一只脚毫不拘束,踏在门口石阶。
“啊……您……”
可怜的社恐人“刷”的一声缩回摁门铃的手,局促地站在门外,说话开始磕磕巴巴。
浣熊卡尔却悠哉跳在地上,蹭对方的脚。
“对不起!”
坡一把捞起没分寸的宠物,又看着备忘录确认了下地址:
“您是乱步桑的……嗯…”
“乱步出去了”
银发的高大男子只浅看了他一眼,身体侧向一边,淡淡地开口:“进来等着吧”
屋子不算很豪华,是上了点年头的和式老宅,去会客厅需要穿过木质的连廊。脚踩上咯吱咯吱响。院里陈设不多,稀松种着几棵竹,石路虽有些陈旧,也被屋主打扫的十分干净整齐。
留着厚重刘海的小说家悄悄呼了口气。
虽然领路的男子穿着浅色的夏布和服,袖口挽起,过于白的皮肤在手臂和腿脚裸露着,周身却弥漫着锐利的气息,和乱步那种懒散的少年意气完全不搭边。
这两人怎么会凑一起的?仔细观察,虽然腰背笔直,眼神清透,这位的年纪却并没有第一眼看上去那么年轻。
但是也不至于到某个名侦探的监护人的程度……莫非是远方的亲戚?
“啊,坡君”
会客厅正中间坐着的名侦探似乎刚刚睡醒,摆弄着面前切好的几瓣西瓜:
“社长也过来一起吃嘛”
“……”银发的男人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在茶榻的主人位置默默坐下。手里的冰可乐随意丢给旁边的少年。
乱步立刻坐直了,把那个铝罐捏了捏,打开拉环,让里面的液体灌进口中。
艾伦.坡真的很想吐槽一下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等会,什么【社长】?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武侦社长福泽谕吉?!
比想象中更加,怎么说呢,也许是刚刚一些短暂的交流留下的第一印象,像是被任性孩子缠着的无奈家长……
可是,乱步为啥要和自己老板住在一起(……)
“社长是我的监护人~”
看穿了好友挂在脸面上的疑惑,名侦探嘻嘻哈哈地解释着:“在我14岁的时候就是了哦”
“乱步”
银发男子沉声唤他,似乎有责怪对方话太多。然而得到对面一个天真的反馈表情后,社长大人偏过头,不自然地话锋一转:
“我去准备些茶水点心,你们先聊吧。”
“这位就是你说的“麻烦”啊!”
大人一走,社恐青年就小声和好友八卦上了:
“你说找我来玩推理游戏我才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单凭留在那个电话亭里的消息,破解你家的地址我可是花了好大心思哎!”
【可是我只想了五秒钟 是你自己菜鸡】——名侦探默默吐槽。
“结果你说的是和你家社长的矛盾啊……”
“可是他看上去很凶,其实对你很好说话啊……”
坡小声地补充着,对面戴着眼镜的少年不置可否,只是往嘴里塞了一块不知道哪掏出来的巧克力。
“到底咋回事?他看上去不会克扣工资或者给你工作穿小鞋耶……难道你是缺钱吗?可以问我要我不缺钱来的”
名侦探眨了眨眼,绿色的眼珠里流转着少见的为难神色。
他慢慢摸着卡尔毛茸茸的尾巴,看似随意地解释着:
“他一直在躲着我……嗯”
窗外的蝉鸣固执而单调,名侦探伸腿大呼小叫,又露出一副抓狂的夸张苦脸:
“可是我没办法对他使用【超推理】啦!那可是社长耶!”
坡倒抽一口凉气
“你……额……该不会”
“中了什么异能吧”
………真是神奇的脑回路。
心怀鬼胎的人总是期盼别人读懂自己,哪怕这人是某侦探社的台柱子名侦探。
“不过,社长居然是这样的人啊”
没有发现端倪的异国直男由衷感慨:
“以前都是隔着大老远,近距离看的话,居然是这么端丽的容貌,像是东方的工笔画作一样工整又美丽……啊,虽然这个词有些女性化…可是我也想不起别的形容词了~我可是外国人!听说他已经年近五十岁了啊,你们东方人都不会老的吗?”
“咳咳——”
虽然穿着木屐,一路过来这人却并没留下什么脚步声,真是可怕的男人。
此刻,坐在人家的地盘,妄议之前写在【组织】的情报信息表里第一页,强大到可怕的银发“孤狼”
坡君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
然而这位高大的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为他方才的言论生气 ,精巧的和式零食一共有两份,分别摆在他和乱步的面前,他自己却只坐下,往造型古朴的茶器里倒了杯清茶。
而且看得出来,上桌的是拿来正经待客的名屋糕点,不是随便糊弄小孩的花俏玩意。
“坡君”
男子的声音有力且清亮,神奇地并没什么压迫感,反倒令人如沐春风。
——真不愧是传说中周旋于僚阁和市场的男人。
“乱步和我提起过你”
他飞快地说着,给社恐青年倒了杯碳酸饮料:
“这个宅院是某位官僚抵押给我的私产,还算比较隐蔽,但也还望君不要把地址声张出去”
——但是发言都很切中要害,多少还是有些威慑力……
“那是自然”
名作家把从乱步怀中跳出来的浣熊接住,显得有些慌慌张张。
“乱步的朋友不多,你可以常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社长话音刚落,名侦探就接着小声哼了一声。
——代入一下,真让人头疼。
浣熊摇头晃脑,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福泽大人裸露的小臂,真是稀奇,按理说卡尔对陌生人并不亲近,上次主动接触的还是乱步……
对方忽然笑了,这也一定是错觉。
“我去处理文书,你们聊吧”
蜜色的斜阳沾染上木质笔架,洗好的笔锋在桌面留下短暂即逝的影,福泽谕吉摘下眼镜,封好最后一篇晾干墨迹的回信。
整个下午,会客厅不时传来乱步和那位小客人的嬉闹。中间二人还下了几盘棋,没有分寸的小混蛋把棋子甩的啪啪作响。
见多识广的成年人就当没有听见罢。
刚搬来一起住的时候,乱步很喜欢拉着他玩各种棋类游戏:象棋、飞行棋、将棋,甚至是五子棋……换着花样展示他缜密如蛛网的思维路线。
然而某个小屁孩大脑发达堪称怪物,没过多久,他就失去了和监护人对弈的兴趣。直到后来太宰加入团队,两人偶然能坐下来一番切磋。
如今又添加了一位。
那位坡君看起来很专情。不像太宰治这小兔崽子,对谁都三分钟热度。
有同龄人陪在乱步身边,也算是好事一桩。
“他回去了”
名侦探幽幽开口,不知何时跑到这个房间,顺手整理桌面堆积如山的信封。封皮他根本看都不看,却能准确地把它们丢进相应的分类框。
“下次进来敲门”
中年男子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无理行径:
“不留客人吃晚饭再走,没有礼貌。”
“你该买护手霜了”
少年答非所问,朝他无辜地眨眼,指了指社长大人藏在桌下的右手。
——虎口贴着的创可贴传来一阵痒意,写信裁纸时不小心割破了。
而分神的理由,除了福泽大人本人,无人知晓。
“喏,下次再不涂,还会割破唷”
“小伤而已,比起这个,那位坡君是不是……”
“我来帮你吹吹~”
名侦探言出必行,整个人蹭着椅子扶手“呲溜”一声钻过来,几乎靠在别人怀里,毫无顾忌地抓住银发男子受了皮肉伤的手,有模有样往伤口吹气。
“……”
总是这样,这位天才总是这样令人无可奈何,十几年了,只有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刻,他总能无视一切礼节和客套,随心所欲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情,说自己想说的任何胡话。
一针见血,裹挟着不能再进一步的关心。
“我要吃甜点”
小屁孩根本不在意对面大人的心猿意马,凑到别人脸跟前宣告自己的需求:
“我要吃马卡龙,隔壁街新开那家店的”
刚刚洗过,依旧湿乎乎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扒拉住社长大人的领口,脸前潮乎乎的刘海八成也是洗手时顺带摸过,那张秀气柔和的脸庞都快贴在他身上了,真是管教不严……
“银狼”大人悄悄叹了口气,抓住小混蛋的手,把几乎粘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扒拉下去。
“换身衣服,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水?”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名侦探蹦跳着去换衣,笑得灿烂,志在必得的表情很是欠打。
“不用担心啦,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约人闲玩~”他一脚踢掉湿透了的鞋子,像个不避生人的野猫……真不知道刚刚干什么去了。
“感谢我吧!社长!坡君说,他会考虑【半入职】哦”
“啊!说好了哦!区区马卡龙,可不算这次【业务】的奖励!”
少年像往常一样对他毫不避讳,边说边解钮扣,换上搭在屏风边的干净衬衫。
这家伙,好像把之前那个过分的【请求】忘到了九霄云外……
纤薄的肌肉随着夸张的肢体动作轻微鼓动。银发男子不自然地移目,面朝窗户假装看风景。
没记错的话,那位爱伦.坡是【组织】集社的三把手,真被拉拢过来的话,也的确有不小的价值。
——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真是不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从乱步14岁那年起,自己鬼使神差,把他领回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安全屋那一刻,有些东西已经永远都放不开了。
夜幕被灯火点缀,武侦社的错峰休假制让二人的假期并没有放在星期天,正好借机光顾本来难约的贵价餐厅。
客人三三两两,桌前被精心布置着恰到好处的香氛蜡烛,展示台上,一位女士正演奏西洋音乐。
“所以,这算是【约会】吗?”
——又来了,果然换着吃了好几家甜点,也没能堵住他的嘴。
名侦探炫完面前的草莓芭菲,摸着肚皮放出以上言论。
“有穿沙滩裤约会的吗?”
福泽大人不紧不慢喝着杯中红酒,应对这句任性的玩笑。
“你先回去,我一会要见一位客人”
“哈?”
名侦探的不爽溢于言表,他摘下眼镜,绿宝石样的眼瞳盯着宣布爽约的大人(哪怕只是站在他角度上的爽约)
“和谁?”
“幕府里的人”
成年人施施然回答着:
“今天陪你吃了三倍量的甜食了,学会适可而止,乱步。”
名侦探眯了眯猫一样的眼睛,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耍赖:
“我就不走”
“你那些文书客套事已经处理完了”他不依不饶嚷嚷:“我自己帮你投的信,休想骗我”
“一共一百五十封,一半的信纸只有一张,说明根本就不是需要处理的问题”
他急匆匆搬走身下的凳子,挨着大人坐下,好像生怕对方跑了。
“只有两封信重新封贴过,是写给异能科的,我知道你在斟酌之前借调人员的事,但是这些事他们又不肯拿来明说”
“一时半会,他们不会来主动处理这个问题”
名侦探又往前凑了凑,乐曲停了下来,零星响起鼓掌声。有人听到这边的争执,侧目来看。
小鬼凑得更近,用了更低的声音继续絮叨:
“有可能私下找你的我推脱了,刑侦警署那帮家伙下午已经被我撵跑了,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凭什么跑来麻烦你”
“而且,我藏起了你的手机”
名侦探抿了抿嘴,这是他小把戏得逞的习惯动作。银色的手机被他晃了晃,又塞回胸前的口袋。
“所以,请你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而且,你想要欺骗的是身为名侦探的我哎!真是的……”
“社长可没有骗你哦~”
混蛋太宰的脸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这家伙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跑来打搅别人休假?
“你是幕府的人吗?”
名侦探难得牙尖嘴利,抓住同事言语中的把柄:“不打扰休息中的社畜难道不是国际公约?”
“呜哇,居然生气了”
一脸轻佻模样的男子摆出无辜的表情:“不是我哎,我只是恰巧碰到了你们的【贵客】”
“贵客”一脸苦笑,从隔壁桌的座椅站起来。是那位嘴角有痣的年轻男人。
他看起来表情放松,少见地并没有随从跟着。
“我只是来传一句话”
更新线…………
走剧情向😽))
夜幕下的横滨宁静美丽,天外和屋里的灯火凝聚在落地窗上,形成繁星样灿烂的影。
暑气渐散,餐厅里的冷气徒生了些凉意。
福泽谕吉和那位眼镜先生去了天台,名侦探坐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二人的身影。
“【胶囊】……”
眼镜先生没说几句,从口型来看,只捕捉到这样一条信息。
等社长大人回来的时候,太宰已经识趣地走开了,只有乱步皱了皱鼻子,保持弓着背,反身跨坐在椅子上的姿态。
“X441705”
银发男子瞥了他一眼,轻声给出解释。
“是我之前给幕府卖命时候的陈年旧事”
“是你之前的编号”
名侦探顺口接茬,语气平静,似乎并没有为监护人刚刚的礼节性回避生气。
“传话给你的坂口安吾只说了这个?”
没等对方点头,名侦探扬了扬手里的报纸:
“他故意放在桌上了。填字游戏的话,谜底是——【胶囊】”
报纸被圆珠笔划得乱七八糟,写满了“我要吃香蕉船”这种没品的话。
——根本就还是生气了吧。
虽然福泽大人很想吐槽小孩,告诉他报纸不是拿来撒气的地方,但是【胶囊】显然不仅仅是一句单纯的警告。
而且特务课的人来者不善,不一定站在自己这一面。
二十多年前的旧账,这时候翻出来作甚?怕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先回去”
成年人迅速起身结账,名侦探作出气鼓鼓的模样。
——“香蕉船下次吃”
——“真是的!社长真狡猾!”
没时间磨磨蹭蹭,也不知道今天小屁孩怎么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哼哼唧唧拖着。
属于“银狼”的直觉被唤醒,有什么隐秘的危险潜伏在身周。
包括今天某位名侦探的奇怪态度,再任性也不该对来自“那位男子”的信号这么随意。
——太反常了。
稍微权衡了一下,福泽大人拨通了也许还没走远的某位社员的电话。
“太宰,帮我把房间里某样东西带出来吧,我这边时间来不及了”
“哈~这可是额外的工作量哦社长”
“嗯,三倍工资”成年人语速平缓:“是你之前去过的宅子,具体位置发定位器了”
【胶囊】本身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秘密,毕竟涉及到的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相关人员死的死,被抓的被抓。那个东西被他塞在老宅后院的砖隙里,太宰虽然看着轻浮,但是为人谨慎,应该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身边这位,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强烈的不安和不适感充斥满身,【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裂痕,想要再修复就需要倾注大量的细节和时间。
更何况对方是世界第一名侦探,他想要隐藏起什么目的或者意图,简直比呼吸都容易。
一直以来,从和森医生打交道,到建立武侦社,他和乱步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信赖。作为一把手,福泽大人深知:哪怕是善意的隐瞒,也会在不经意的地方酿成大祸。
——也许是他忽视对方心意太久,挖中了一些悄然埋下的隐患?
实话讲,这种关头耐心掰扯谁对谁错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可是……
胸口被无名情绪堵塞,通往停车场的小路如此漫长。小屁孩还在装傻充愣,跟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走着,随口胡诌一些从流行书里看来的小故事。
“谜底不止是【胶囊】,对吧。”
福泽谕吉停下脚步,突然开口。
“……”
“被社长猜到了呢…果然想要瞒过你是不可能的。”
名侦探仰起脸看着他,明晃晃的月光照亮了他秀气的脸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的很欠揍:
“放心啦,我和太宰商量过的,他已经提前把社团里大家都疏散了”
“这种事没必要特意搞神秘”社长皱了皱眉头,名侦探却任性地伸手讨要好处:
“谁让你拒绝我一晚上了,起码给我一个安慰奖”
准备了一堆说教的成年人瞬间语塞,所谓【安慰奖】是乱步这小崽子之前和自己的约定:为了避免两人偶尔的口舌之争,省去呕气的功夫,迅速表达适当求和的一个私下的“仪式”……
通俗一点讲,名侦探讨要奖励的时候,监护人需要马上给他一个拥抱,拉进彼此的亲子距离。
社长大人叹了口气,俯下身搂住不听话的养子,被名侦探乖巧地抱着背。
“所以,到底是……”
“嘘”
猫一样的绿眼睛警惕地瞪着,名侦探压低声音,趴到社长大人的耳边开口。
靠太近了,能感觉到他嘴里之前吃掉的草莓芭菲的甜味:
“是异能力”
他用手指在自家监护人背上划了一个词语,福泽谕吉背后一僵。
小崽子没有分寸,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微凉的手指摁了一下他的后颈。
“【言灵】”
乱步很快松开抱着对方的手,朝社长大人眨了眨眼睛。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给监护人看,页面停留在拍照模式,虽然拍的有些模糊,也可以辨认出那是福泽大人自己的后颈,上面有一个发着不妙亮光的异能“印记”。
像是之前遭遇的雾中横滨事件一样,果然是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异能力者的道。
而周围的人看起来没有受影响,太宰也没有发来其他情报,看来这异能者要么单枪匹马,要么就干脆是冲着自己来的。
“说出口的已经这样了”名侦收起手机探蹦蹦跳跳:“所以只能先回家咯”
瓮中捉鳖吗?倒是聪明的伎俩。
——时间久远,牵扯的人很少,又短时间内好寻找的物品。
【胶囊】
这么一看,这小子的怪异行为倒是也无可厚非。
“上车吧”
乱步自信满满,把钥匙丢给自家监护人:
“我们解决掉这个讨厌的小插曲”
更新线…………
十二年前,春。
“人类总是在失望和希望中寻找平衡感的生物。”
“如果遇到意外就大哭,遇到苦难就发脾气”
“真是幼稚”
繁花压枝,喝醉了的没品宾客只顾哈哈大笑,监护人正襟危坐,看名侦探对着几乎压在脸前的樱花大放阙词,一边嘬饮手中清茶。
“这小子引起你注意的方式真特别啊”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揶揄得毫不客气:“将来你娶妻成家,他怕不是得【发脾气】【大哭】?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这老头!”
风过,落花雪片一样掩埋了街道。
红绿灯间歇,福泽谕吉莫名想起这样的往事。
——乱步对自己的心事,是这么早就开始的吗?
——或许,明天该去一趟墓园……
“集中精力啊社长”
名侦探拉长了嗓音,从副驾座椅伸出爪子捏了捏监护人的衣角。
“明天我们回侦探社里睡觉吧,最近不要接近这个宅子……”
“我带你回乡下老宅几天”
成年人轻声发话:
“好久没回去了,帮我清理下长满杂草的院子吧”
“屋后本来种着甜瓜,不知道有没有彻底荒掉”
——那是福泽谕吉少年时所在的道场老宅,不知为何一直对所有人保持保密的状态。翻新的时候甚至都没告诉自己。
——有什么坚固的东西,产生了细微的动摇。
乱步目光灼灼,一把抱住对方的胳膊,犹豫了一下,扑上去在社长大人的侧脸亲了一口。
……
红灯转绿,排在后面的车喇叭响成一片。社长大人太过震惊,都没有察觉妨碍交通这样的现实。
始作俑者却假装无事发生,他哼哼唧唧,摇头晃脑,打开车窗让外面的晚风冲进车里。
“哎呀呀,有甜瓜可以吃呢”
下一个路口就是家门口的片区了,这小子真是没有分寸。
成年人长吁一口气,按捺住想下车把不听话的养子揍一顿的冲动,稍微报复性地关上车窗:
“给我马上坐好,一点都没有执行任务中的危险意识!”
“因为胜券在握嘛”名侦探得意洋洋:
“这种小菜一碟的事情,不知道坂口安吾特意过来说个什么,老实说,我已经……”
强烈的冲击波一共有三弹。
第一波在远方的天幕,红光炸裂,是港口方向。激起刺耳的车喇叭声和人群的惊呼。
福泽谕吉啧了一声,开启车内防布的异能阻隔和防弹措施。乱步也把枪从武器仓拿出上膛。
第二波在马路对面,炸药甚至把柏油路破坏,蹦溅到玻璃上,触发一片警报声。
第三弹。
——不对!
电光火石间,二人同时意识到事出蹊跷,然而“银狼”的直觉显然更胜一筹。
安全带被扯开,乱步被监护人从腰带抓起,又被用整个搂在怀抱里的姿势滚出副驾驶。
车门剐蹭到了他的小腿,大概是蹭破皮了,温热的湿意从裤腿边濡出。
眼镜被撞歪,顾不上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他赶忙拽住自己监护人的衣袖爬起来。
防弹车被有心之人做了手脚,冲击波让它破破烂烂,停在三五米开外的地方。
“福泽!”
名侦探明显是慌了,甚至都没空确认爆炸的源头,直到听到对方喘出一口粗气,悬着的心才放回肚里。
“这帮家伙太狠了”
社长大人吐掉口中的血沫,阴沉着脸色,冒出浓烟的正是宅子的方向。
潜伏在内的无论是不是【言灵】能力的持有者,都应该在这样的爆炸里殒命了。
“快走吧”
他拍掉外套上的尘土站起来,看起来无甚大碍。
车内炸弹暗杀失败,操控这些事的幕后爪牙一定马上就赶到了。老实说,给他们留下这么长时间的反应空隙都有些奇怪。
无论如何,离开这里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没有责怪你”
社长大人头也不回,对着背后过分沉默的养子发话:“事出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谁也没法预料”
“唔”
名侦探发出小猫一样的声响,这是他开始认真思考的表现。
“你没有发现吗?”他慢吞吞地讲着:“爆炸的位置和手法,包括之前的一些东西,都很熟悉”
——那是旧时的一些目标和计划:爆炸点是港口mafia的位置、某次行动里没有爆炸的车内炸弹、在印象中,从未单独出现过的坂口安吾。
疑点太多,仔细一想,如果爆炸点已经确认为港口mafia大楼,此刻应该早就收到了其他同僚发来的情报消息。而仔细看身周,除了那辆已经被炸的破破烂烂的车,和不远处着火的宅子吸引了消防组织,街道上的行人基本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是【某人的遗憾】”名侦探斩钉截铁,说出以上推论。
“某人的遗憾?”
“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已经失败了的异能者的遗憾”他继续说着,示意自家监护人避开意图上前询问的消防人员。
“操作这一切的应该不是很多人的一个组织,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还熟悉我们的作息日常“
“但是敌人绝对也不止一个”银发男子顺口接话。
——消防、意外······这些都是为了阻碍二人获得【真像】的幌子。
"所以恰恰相反,我们最好去宅子边看一眼”
“起码能确定这次目标的背后势力是什么人”
………更新线 更新线…………
行动目标得到统一,二人避开街头的骚乱,翻过绿化带的灌木丛,抄近路前往已经燃起火焰的住所。
火色很洁净,荧蓝的远天上坠着明晃晃的满月。宅子附近都是一些与前屋主身份相仿的人家,此刻基本都是空屋的状态。所以即使只相隔了一个街区,这里的气氛只有彻底的宁静。
的确起火了,可仔细观察就发现破绽——所谓的爆炸点根本无迹可寻,整个宅院,包括附近,都没有什么被炸毁的痕迹。
真是精巧又胆大的骗局。福泽谕吉心里感慨着,暗示名侦探跟紧自己,伺机潜入宅中。
“喀啦”
瓦片在什么人脚下被踩到,这一丝轻微的响动被“银狼”精准捕捉,迅速朝那个方向掷出短剑。
剑刃破风簌簌而鸣,被月色下那人巧妙躲避。代价是短暂现出身影,而他又飞快转身跳墙跑了。
然而这一瞬就足够让熟悉的人认出来了——这家伙皮相俊俏,平日行事走的也是靠几分色相卖人情的路子,因此那身影倒不是多难以辨认。
是太宰治。
月色下的太宰治甚至在离开之前,朝同僚二人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简直像出演什么时代剧的男主演。
“喂!那边的是什么人!”
社长大人刚想顺势跳上屋顶追人,身后吆五喝六的巡查人员就撵了上来。
——这事太过蹊跷,迷局当中,环环相扣的巧合太过刻意。
乱步朝他一脸严肃地摇头,把自家监护人拉到墙角拐弯处的暗影中。
来人先小心地观察了四周,蹑手蹑脚的样子有反常态:身为治安人员,不去处理火场,却跑来角落注意这样的动静。
“看清楚了,的确是武侦社的太宰治”
他对着对讲机沉声道:
“没有发现其他人”
火势并没有被有效扑灭,反倒是在街道那一边被增加了燃料。隔壁宅子也被殃及,玻璃上映出清晰的红光。
一小队衣着低调的人潜入了宅子后院,猜的没错的话,是在寻找【胶囊】。
“太宰是怎么回事”
收回观测用的望远镜,躲避到安全距离,成年人游刃有余盘问起自家养子:“他不可能背叛侦探社”
“【胶囊】附近被我提前安排了小型炸弹”
名侦探答非所问,抓住社长双手,像猫一样把自己的手搭在上头。
这是他心虚时候会干的事情,目的是物理意义上牵制住监护人,不让对方发火想揍他。
“今天下午弄了一身水就是去做了这件事”他继续解释着:“是振动感应型的,外围用了充水的塑料箱做稳定,我知道他们会放火,等水箱里的水被烤干了,塑料变形,里面的装置就会爆炸掉……”
“我问的是,太宰,是怎么回事”
福泽大人毫不客气抽回被覆住的手,拒绝和小孩玩这个把戏。他脸如冰霜,审问的意味非常明显。
名侦探眨了眨绿眼睛,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说出口,社长大人一定会生气。
——啊,其实现在已经开始生气了。
“我……”
他少见地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窘迫里带着一丝天真。
“你又不肯承认”他偏过头,不服气地压低声音讲话,有点像自言自语。
“我一直仰慕你”
他换了个不那么直白的说法,又飞快给自己找补——“是你让我解释的”
——还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那些人察觉自己做的局,还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但是也足够了。
名侦探心里这样盘算着,深呼一口气:
“福泽”——他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直呼监护人的大名。
“身为异能者的你会被【言灵】攻击,而我并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无视对面错愣的表情,他做了一个“我早就知道了”的手势,继续开口:
“所以我提前和太宰商量,让他潜伏回宅院等我的信号,让那些人看到他本人出现在现场的样子”
“你问为什么,因为……【胶囊】的事,你,没有和我,讲实话”
名侦探咬了一下嘴唇,他摘下眼镜,放入胸前的口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绿眼睛被水汽包裹,看上去委屈极了。
“【胶囊】里的数据不是你自己的”
万事皆为利,稍微推断就可知,敌人的异能者想引出来的,不是一个二十年前就已经失效的前任杀手的事情。
“是那个讨厌的男人,让我和你都差一点殒命身死的那个老家伙的”
“老实说,你现在还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我非常 非常 非常,伤心”
无边的寂静在二人间蔓延,福泽谕吉甚至幻听到了行道树上不存在的夏夜蝉鸣。
信赖,难以启齿的事实摆在眼前——是自己破坏了这份纯净的信赖。
——然而他嘴上并且没有因此松口:
“他不该被毫无尊严地私下处刑抹杀”
“我只是想送源一郎最后一程”
“那我呢!?”
来自小鬼的愤怒瞬间爆发,名侦探压低声音怒斥对方的私心,情形紧急,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敢揪住社长大人的衣袖发疯。
“你别管了”
不曾想到的语言炸雷样传达到耳内,名侦探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个表情在他脸上一瞬即逝,又变成难以缓解的低落模样。
“我找到太宰治,是因为想要对方相信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喃喃低语,抓着对方衣袖的手更紧了。
“兄弟倪墙,我和太宰都是依靠脑力生存的类型,所以扮演他前来偷袭,这样的假象。”
“太宰这个【幻像】是针对我的【言灵】能力具象化,正符合他人对我和太宰关系的判断”
“本来我并不确定今晚的背后势力是什么人,但我有我的猜测。”
“换句话说,你被【言灵】攻击后露出的破绽,是记载了福地生命系统资料的【胶囊】,也是此时你内心深处最想要掩盖的东西”
“一旦这份资料被获取,对方就可让他即死,很多不想被透漏的消息从此就被封口”
“他们把这份资料当做筹码,互相牵制。那家伙才会被关押在死牢里至今活着”
“我赌了一把对方会继续出手拿走【胶囊】,而他们果然来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和太宰根本不是那样的关系,我在乎的只有……”
他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不多了。
“他们相信了我和太宰做的假局,也就是说,来者是想要福地樱痴消失的那方势力”
“因为这死老头,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以上就是我的推论,尊敬的社长。”
——信息太混乱,彻底解释的话,【天人五衰】事件后,有关处理旧日“神威”的意见按势力分为了好几个派别。虽然难以置信,“神威”理念的支持者也不乏少数。
对方有策划和调查,证明不是单独个体的报复。手法高明又阴险,却未曾听说有类似的被袭者,要不是保密工作做得极其高明,就是福泽谕吉本人是敌方行动的唯一目标。
【胶囊】只是一个小小的突破口,目标即为通过袭击与福地樱痴有所交集的异能者,激发出对方藏在心里的信息。中招的【言灵】被具象化后,形成相应的,可以拿来作为把柄的实体。
明面上,【天人五衰】的后续工作已经收尾,对“神威”的审判工作也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把相关人员请去审查。
因此,出于某种原因,这样的袭击不能放在明面,只能用类似暗杀者的方法,得到想要的情报。
秘密处死福地樱痴,或者逼迫对方自裁,多半是这帮人的目的。
好笑的是,如果来的是另一方势力,乱步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中了【言灵】能力,展示自己最想要掩盖的真相。
那多半会有一个“福泽谕吉”跳出来,和他在众目睽睽下当街接吻。
——某种意义上,还不如让他得到这样的甜头。
而知晓自己没有异能力的,只有武侦社里的大家。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隐藏其间的迷雾却也越来越深了。
“你说错了一点”
社长一脸苦笑,手起刀落,顺手解决掉不知何时潜伏到身侧的一个追兵:“先走”
他一把拽住小屁孩的胳膊,拉着拧巴的养子潜入行道树的阴影,躲过几名扮成路人,行色匆匆搜寻的敌人。
“【胶囊】里的情报,不是源一郎自己的东西”
他小声解释着,确认了下没有追兵才放心继续说。
“是他一开始就交给我的,他家乡妻女的信息”
福泽大人叹了口气,看向养子的表情一脸无奈。
“多年前他离开家乡奔赴战场,临行前找到我,把妻女一事相托……他有家室的这个秘密,连“猎犬”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替他照顾那对母女。”
“只是不想让无辜妇孺被牵连”
“【胶囊】里记载的,就是这样的秘密。”
“仅此而已”
真相如此大义凛然,福泽大人竟然真的对福地樱痴没有任何,超越名侦探已知范围外的私心。
反倒是拧巴纠结的自己,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情。
“可是,我……我只是想和你不分开而已”
“你居然有事瞒着我,我吓坏了”
他磕磕绊绊地说着,抓住了福泽大人早上刚熨烫平整的衣袖,几滴温热的眼泪滴在社长大人手上。鼻头泛红,看起来简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成年人大脑发懵,推开也不是,接茬也不是,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要面对这位堪称自己社长生涯“起点”的家伙的发难,他就无所适从,像两手空空如也的穷汉。
“先上车去吧”
他轻声说着,拍了拍任性的小孩的脑袋,似乎在安慰对方。
“幸好国木田把备用车停在了隔壁停车场”
“宅子那边只能按兵不动,等火自己烧完”
“那我今后要睡在你的房里”
名侦探得寸进尺,搂抱了一下银发男子的腰,又很快放开。
“出于安全考虑,你最近的确应该加强安保”
“我只需要你的保护”
【银狼】抚了抚腰间佩刀,无可奈何地叹气,这句话里的缱绻暧昧如此露骨,谁都无法忽视。
今晚这一通演说,小屁孩已然当作自己挑明了对年长者的心思,开始明晃晃地摆出占有欲。
———可是,不行。
唯独这一点,他无比确定清楚。
……………更新线…………~9月7日(终于记得标注时间了我)………
事到如今,简单的一两句解释,或者糊弄些什么“甜头”,已经无法处理两人之间的“事故”。
和乱步的关系,最终还是走到了这种你进我退,彼此都不依不饶的地步。
十几年里,自己悉心将养子保护在身侧,也许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溺爱。
福泽本人并不是什么呆头鹅,虽然性格冷淡,出众的外表和优良的教养让他依然招人惦记。青年时代,也曾有几位钦慕者对他公然示爱。(虽然被一一拒绝了)
他当然知道养子看向自己时,那逐渐按耐不住心思的眼神,亲昵的肢体动作,特意留着心眼的只言片语,意味着什么。
本想着随着年纪增加,周围环境被一点点改变,乱步多少会在社会中,或者同龄人那里得到更多的接纳和认同感,和千万普通而幸福的青年一样,寻找到属于他的感情和爱人。
届时,就可以和某位互相爱恋的女子——或者男子,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湾。不受任何人和任何规则指点桎梏,永远保持那可贵的赤子之心。
——而不是在自己这年近天命的人身上耗费精力。
这更像是夏蝉选择在秋日里醒过来。
自己的热情和夏天,已经在战火和黑暗里消失殆尽。每天睁开眼,想到的都是怎样从那些刀下亡魂手里挣脱,接触一些不那么黑暗的东西:为了让“三刻幻想”实现,以及为异能者争取到更多可能实现的未来。过往的同伴,一个个成为,或者即将成为刀下鬼,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乱步的出现,让他眼前的世界里有了黑白之外的色彩。十几年的陪伴和战斗,也是为了离那样的色彩更近一些。
——只有这样看着就满足了。只要站在他身后,做一位合格的监护人,保护他尽量远离那些每日撕扯自己的亡魂。就好。
——凭什么让他和自己,一起承担错过的风景?
这是对无知的孩童的不公平。
他没有必要和自己一样,经历这些难捱的伤痛。
而他,现在未必懂这个道理。
彼此都心事重重的二人路上无话。
停好车,换好监护人丢给自己的伪装衣帽。
有着少年样身形的名侦探,被装扮成了穿着普通深色连衣裙的长发少女,戴着口罩,头上的帽子别了一个小熊形状的发饰,看起来有点可爱,联想到本尊平时大摇大摆的个性,也有些许滑稽。
而社长大人只是换下了那身深灰色的和服,穿了一身普通的休闲衣裤。
穿过花里胡哨的霓虹灯招牌,两人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建筑里。墙壁上的贴画和灯光氛围很可疑,是艳俗的桃粉色。
这……这地方怎么看都……名侦探睁大眼睛。
戴着渔夫帽的男人咳嗽了一声,把事先伪造好的证件交给前台。前台并没有朝二人投来指摘的目光,想必早就见怪不怪。
推门而入,屋里陈设很简单,中间只有一张看上去很可疑的大型圆吊床。床头柜上赤裸裸摆着计生用品,简直百口莫辩。
“我一会儿打地铺”
成年人不自然地解释着,顿了一下又开口:
“宅院暴露了,其他地方也怕是不安全,我的意思是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里”
“……”名侦探摘掉假发,顺带把眼镜也摘了下来。
“太宰联系过其他人了”银发男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掉手上的污血,继续说着。
“不过这事情和侦探社其他人无关,完全冲着我来的,简单确认了没事就让他回去了……今晚过后你也跟着他,那边更安全一些”
“【胶囊】的事情敌人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既然宅子都毁掉了,他们也不敢在明面上多说什么,明天我……”
———后背被搂住,小猫样柔软的头发贴在薄薄的t恤上,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们以为烧掉的东西,在我这里”
社长大人被这炸裂的消息惊呆,回头瞪他。
名侦探从怀里掏出那部赌气藏起来的手机,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机壳被他打开,露出【胶囊】金黄色的外壳。
———这家伙在干什么?而且,他什么时候把假手机掉包的?
福泽谕吉有点发昏,之前在餐厅里,乱步捏着这个银色的小玩意向自己撒娇的场景,坂口安吾已经看到了。
……他们在火场里找不到【胶囊】残骸的话……
“我以为你要放弃我”
名侦探嗓音有点沙哑。
“一开始,我就让坡把那份塞在墙缝里的【胶囊】带走了。着火的时候宅院中那个,只是为了迷惑对方,相信【言灵】产生了实体的一个空壳。”
“现在我手上这个,本来打算回宅子后就直接交给你邀功”
“可是等我察觉这事和福地有关后,就改主意了。因为你不会让对方在这件事上得逞,说不定会背着我做什么别的行动”
“你骂我也好,处罚我也好,甚至把我从侦探社里除名,我都不在乎”
“可如果你再发生什么意外,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再由你摆布,站到远处眼睁睁看着”
“再一次,差点失去你”
他一脸茫然和悲伤,已经完全不再掩饰对监护人的迷恋。绿眼睛里光芒闪烁:
“上次的意外,我已经受够了,光是想一想,我都心脏紧缩,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你在胡搅蛮缠”
片刻后,福泽大人给出了答案。他顺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擦手,居高临下发言。
“【天人五衰】那种紧急事件自然要顾全大局。当时分开行动是最正确的选择,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语气软了下来:
“你做的很好,侦探社能够幸存都是你的功劳。”
——对面的小兔崽子倔强地瞪着眼,丝毫不为他这句额外的夸奖所动。
——又来这一套,先对自己的“不听话”行为严酷地批评打击,等伤了别人的心后,再给一点微末的“奖励”和“安慰”。
社长果然不出意料,伸手摸了摸小屁孩的头。
那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虽然乱步的体力值在武侦社处于垫底水平,但此刻某人本来就心底发虚,竟然被瘦弱的少年给牵制住。
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福泽谕吉心下一沉,也许是一天内发生了太多变故,他并没有把乱步的爪子甩开。
“你一直都知道的……”
少年喃喃自语,捏着监护人的手指摩挲上面的剑疤,白天不小心割破的地方还贴着那枚创可贴。乱步把对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面。
“社长太狡猾了”
他闷闷地讲话,嘴唇贴在皮肤,一点潮湿又柔软的痒意钻入成年人的骨髓。
“一直都仗着我无法拒绝您,欺负后辈”
实话讲,【人上人不造】是天生的统领之才能,它的拥有者福泽谕吉,也是凭借为属下调整能力的方式得到侦探社里众人的敬爱与认同。
可是唯独面对养子,这样的能力毫无意义。
与自己深爱的养子的牵绊,只能用十几年的心神劳力,倾注心血与时间实打实浇灌,才结出如今的果实。
而在这一刻,两人之间的关系受到了强烈的质疑。
“………”
“我已经45岁了,乱步”
半响,房间里响起福泽大人无可奈何的声音。他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解释着:
“很多事情,很多承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过了有效期”
“先处理手头的事情,剩下的以后再说……不行吗?”
“不行”
对方干脆地回答着,简直是顺杆爬的逻辑强盗。
“十几年了,我一直配合你演戏,你想要养一群小孩,我就扮演里面最乖的那个”
“你爱猫,我就学习像个猫”
“你要我发挥【超推理】,我就——”
名侦探突然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
“那副塑料眼镜,镜框其实早就老化得不能用了,我悄悄更替了好几个一样的,每一个都藏在枕头里面,天天抱着睡觉。”
“你今年是45岁没有错,可是你好像忘了我也快三十岁了,我早就成年了!”
“我不是你的【孩子】”他扁了扁嘴,用像是撒娇又像恳求的语气说着:
“有些事你甚至宁愿找太宰,都不愿意信赖我!”
“我嫉妒”
“我想要抱你,亲吻你,和你鱼水缠绵。老实说,你为什么至今都不承认你也爱我这件事?”
…………更新…………9月9日(突然高产)
“不就是差了十几岁…”
……
汽车旅馆隔音很差,隔壁男女调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到福泽大人的耳内。
末夏的夜晚让人燥热,而乱步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更加头脑发昏的话。
且不论他这番言语,彻底破坏了两人十几年的亲子关系。更过分的是此刻二人还是躲避敌人追杀的光景,这小子丝毫都不考虑这种发言会给彼此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吗?
然而在名侦探这边看,情形更加让人绝望:社长大人一脸铁青,用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瞪着自己。说出口的告白变成了质问,自以为是的一腔情爱,成了对方憎恶自己的燃料。
斗胆明说对他的爱慕,想让他从监护人变成恋爱对象,这种事情果然还是……
“十几岁?”
成年人冷冰冰开口:
“首先,我们相差的年纪,是二十岁左右,更别提我养你十几年,是你板上钉钉的【养父】”
“其次,你今天执行任务反复犯错,最后更是自作主张带回了大麻烦,比起因为个人情绪和我犟嘴,这是更棘手的事”
“我一直纵容你,是因为我相信我们之间不会存在这种自以为是的【偏袒】”
“作为武侦社员也好,单纯当作和异能者共事也罢,一旦走上这条路,多余的顾忌就要尽早放开”
“我教导你十几年,不是为了让你……”
“要真这样想,和森鸥外有什么区别”
名侦探不敢大声嚷嚷,只嘟嘟囔囔表达自己的不满,说的话却一针见血,令人语塞。
悠扬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这铃声还是乱步帮忙设置的,是某个动画片的片尾曲。
———真是一个糟糕透了的夏夜。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这种话我不该现在说的”
名侦探慌乱地拖住往门口方向而去的监护人“你不要走,呜呜……”
这孩子被吓哭了。
这个铃声他简直太熟悉了。倒也不是天天都能听到,可是一旦这个声音响起,社长大人会在一分钟以内迅速消失,然后过段时间若无其事地回来。
天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而名侦探又没办法对监护人使用【超推理】,推断出对方的具体行踪。
乱步脸挂泪珠,咬着嘴唇的模样可怜兮兮。放在往常,福泽大人一定心软投降,天大的问题也随小孩高兴了去。
而如今他正怒火中烧,乱步居然拿自己比森医生这个玩意,必须惩罚。
“放开”
“银狼”大人的威慑在战场中都令亡命徒胆寒,此刻拿来震慑没规矩的小鬼简直绰绰有余。黑色头发的少年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简直像摇尾乞怜的小动物。
没用。
福泽大人最后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月色朦胧,隔壁就是吵闹的花街,遇到危险时找来这种地方的招数还是源一郎当年告诉他的。
之前巷口汽车爆炸时,有一片金属崩进了侧腹,刚刚一直被小鬼缠着,没时间处理那个不深的伤口。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绕进汽车旅馆后院自己呆着。和乱步开的房间灯亮着,能听到里面有细细的啜泣声。
让他哭去吧。
非要在这种关头扰人心神。
福泽谕吉处理好伤口,从胸前口袋摸出一支香烟——他平日里极少碰这玩意,一年到头能让他抽烟的事情超不过两件。
然而,口袋里,没有打火机。
烦闷至极的中年人长叹一口气,靠着墙壁仰面闭眼。
爱?
自己爱他吗?
曾经在某个国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参观火山口的时候,见到过即将突破黑色玄武岩的岩浆。
明亮耀眼的火色缠绕在冰冷的石隙,像有生命一样呼吸着。
而被那炙热的地火崩裂的部分,大部分无迹可寻,一少部分化成了尘埃样的火山灰,覆盖在山脚。
一如他本人,无法承受来自少年的灼烈爱意。
属于成年人的爱,是克制,是隐忍,是在未知的角落为对方默默清除障碍,是举剑杀敌后每天依旧心甘情愿给对方洗碗。
是开不了口。
而臭小鬼,笑容灿烂,露出牙齿,吐出的言语糖衣炮弹一样砸过来,让他无所适从。
但是,事情也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一连串的意外和失误,侥幸发生在如今形势稍微平缓的时期。如果是和森医生紧密对峙的时代,两人早就被敌对者算计处置,说不定已经丢掉了性命。
经过“组织”和“天人五衰”事件,如今的侦探社已经彻底被放在明面,许多事情应对措施得更加周全谨慎,而之前那样糟糕的境遇,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说到底 ,一切都是为了乱步。他最大的私心,最关心的,永远都是怎样保护这位世界第一名侦探。
只能碰触这不成熟的爱意了吗?
带着算计和目的的回应,怎么看都不是好主意。
要是臭小鬼发现自己的刻意和敷衍,怕是会彻底崩溃,陷入一蹶不振的田地。
这让人心痛的结局,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却也是任由这份感情肆意流淌,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作为一方势力的统帅,福泽大人对这种彻底失控的情形非常厌恶。这是比【胶囊】事件麻烦百倍的大难题。
面对这份十几年间点滴积累的情爱,他无以应对,无计可施。
一些被隐藏在记忆和心底深处的情绪找上门来。
其实……
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某个瞬间,他也想过依靠某人的肩膀,在和诸方势力疲惫的斡旋间隙,亲吻一片柔软的嘴唇,获得片刻喘息。
可副驾驶的名侦探只是个孩子,他只会在睡醒之后开心地吃掉一大包彩色糖果,再嘻嘻哈哈大笑,用那天才的脑袋解决一切问题。
深陷黑暗里的人见到了彩色的光,福泽谕吉知道自己迷恋对方身上这份所向披靡的纯洁之力,心甘情愿追随其身后。
于是他只是脱下外套盖在养子身上,亲了一口对方黑猫毛发样的脑袋。
此后光阴流转,各种事件接踵而至,福泽大人再没有思考这些私情的空闲。
乱步是“福泽家的小侦探”,是建立侦探社的绝对初心,是捧在心尖不忍碰触的宝贝。
想要把最好的一切,在最合适的时候交到这位天才手中。
这也许,是比情欲之爱更加深厚的爱意。
“我想吃香蕉船”
墙上的窗户被名侦探打开,他捧着脸庞出现在窗口。嗓音沙哑,眼睛也有点肿。
成年人丢掉未点燃的烟头,转过脸仰望着他。这个角度,乱步看得到监护人松散领口下雪白的脖颈,上面的【言灵】印记已经消失了。
福泽谕吉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叛逆念头,去他大爷的异能者,去他娘的侦探社,他和他,此刻只是两个被情所困的普通人。
于是他朝名侦探伸出手臂,示意对方直接跳下来。
45岁的福泽谕吉不会做这种荒唐而幼稚的决定。但今晚的普通人福泽,普通人乱步,是两个莽撞幼稚的傻瓜。
“我们去吃香蕉船”
他温和而轻快地对少年提出邀请。
——管它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能再让乱步掉眼泪了。
TBC
(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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